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十一章

關燈
第十一章

明明滅滅的兩小團火光,就那麽一閃,兩團淡白的煙霧,就把三個人籠了個雲山霧罩。

耳邊,是兩聲好煙之人的舒服長嘆。

楊逸抱著胳膊,默默看著這一胖一瘦的兩位前輩,你來我往的秋波暗送,倒是沒什麽適應不良。

其實,眼下,他腦袋裏轉的,還是昨晚齊隊又閑閑打來的一通電話。

他老人家因傷轉崗,做了一線巡警,沒了大案要案纏身,又見多了家長裏短百姓生活,倒是對牽線搭橋的月老工作有了興趣。

昨天下午那一出還不夠他鬧的,大晚上還打電話找他絮叨,大言不慚地跟他討論自己的游戲心得。

“哎,你知道我怎麽認出那姑娘來的麽?”齊隊掐著一把老煙嗓,笑得還挺得意。

“不知道。”他實話實說。

“就你剛進隊那會兒,不是收了好幾回平信麽?就是這姑娘寫的吧?”

“……嗯。”他認下了,可挺驚訝這麽久的日常瑣事,齊隊還記得這麽清楚。

那時候,他鐵了心要和蘇瑾斷了聯系,換了號碼,封了郵箱,什麽短信消息都不回。就是沒想到,她會找到他的工作地址,寄手寫信過來。

紙質的平信,慢悠悠的郵寄,聽起來挺浪漫的,打開來,卻滿紙都是叫他不知從何回起的直白追問。

其實,她的信不多,前前後後,也就三封而已。

只是每一封都叫他難捱。

可最後一封過了,又叫他等得沈不住氣。

她在信裏說,他要是再不回,就真的真的真的不再打擾他了。他依舊沒有提過筆。

所以,最後的最後,還是斷了。

電話那頭,齊隊哼笑兩聲:

“那時候他們追著要看信,你個小子,不合群的,楞是繃著個臉,把人家都嚇到一邊去。要不是我眼力好,看見過信封上的寄信人名字,這回見了也認不出來。”

語氣間,滿是自鳴得意。

楊逸都能想象,他老人家臉上笑出的八字皺褶,還有嘴裏不怎麽齊整的上下門牙。

齊隊的話題還沒結束。

“哎,你下午見過那個孫律師吧?”

“嗯。”不自覺的皺起眉來。

“人家可是拿了中美兩國執照的海歸律師,人在跨國律所,才二十九歲。怎麽樣?是不是標準的年輕有為,青年才俊?”

一個習慣了在自己人面前嬉笑怒罵爆粗口的老男人,忽然談吐文雅動,還不惜浪費腦細胞動用成語……這情況,一定不簡單。

隔著漫漫電波,楊逸覺得自己聞到了,陰謀的味道。

至於是什麽陰謀麽……他敏銳的嗅覺,聞出了些味道,卻不急於戳破。

畢竟,一般說來,心裏有鬼的那一個,才比較沈不住氣。

“嗯,是挺才俊的。”他耐心配合,順著應聲,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安詳。

這對他來說,一點也不難。偽裝偵查,審訊周旋,這些實踐經驗,不少還是對面這老前輩手把手教的。

不過,師父就是師父,聽他一句話,就知道他小子心裏轉著什麽別扭心思。

老楊這兒子,什麽都好,就是這一點不開竅。

一點沒有幹起活兒來的幹凈利落,還一副不許閑人議論的倔強勁,真是……皇帝不急急太監。

哎,啊呸,什麽太監不太監。他可一點也不急。

“嗯,人長得也精神。所以麽,你看他跟姓蘇那姑娘是不是挺配的?”語氣不鹹不淡。

哼,他非要看看,誰才是先著急的那個……太監。

“……”面對老隊長滿滿的惡意,楊逸還真有點招架不住。

下午見的那位青年才俊,對蘇瑾那麽點若有似無的好感暧昧,他不是一點不察。可他又能怎麽辦?

她要是真對那位孫律師情有獨鐘動了凡心,他也只能望洋興嘆。

沒有名分,他怎麽好意思幹涉她的選擇。

終於選擇認輸投降:“您老到底想說什麽?”

“想說什麽?”恨鐵不成鋼的月老,在那頭冷哼連連,掐滅了一根煙,才又繼續念叨下去,“想跟你說,那個孫律師啊,家在S市,父母雙全,上有個大三歲的姐姐。登記的家庭住址在X區,S市的中心城區,家裏條件八成不錯。”

楊逸汗顏:“……您把人家家底查這麽清楚幹什麽?”

“這就算清楚了?你要是想知道,我還能幫你查查他名下有幾套房子,在國內外有沒有違法亂紀的黑歷史呢。”

不小心兼了私家偵探的月老同志,對自己的能力還挺自信。

只是最後,還是忍不住為自己辯解兩句:“我這是為了更好服務當事人,順便多套兩句話,幫你了解了解情況。知己知彼,百戰不殆,沒聽說過麽?”

“……聽過聽過。”被教訓一番,卻還是沒忍住,揉著太陽穴,苦笑出聲。

老隊長把話說的明明白白,這是要下達作戰命令的節奏。可他呢?卻連對方的心思都還沒摸透。

三年未知的距離,不是說願意,就能轉眼越過的。

攤開左手,手心裏的黑色筆跡,只留下淡淡痕跡。又是出汗又是水洗,顯然它們挨不了太久。

不過沒什麽關系,反正他已記得爛熟,如果想要,隨時可以聯系到她。

自家老房子的陽臺,窗戶開著,有風進來。舊了的窗紗上,趴著幾只蚊子,有些張牙舞爪。

頭頂上的燈泡,用了很久,有點暗淡。

屋子裏挺安靜。

老媽吃過飯就出去了,去附近的公園跳廣場舞去。父親過世四年了,她才漸漸走出陰影,適應沒有老伴的日常生活。

電話那頭的齊隊,終於念叨完了孫律師,語重心長地下結語:“行了,我也不多說了。你小子自己看著辦吧。”

說完,就撂了電話。

說著不多說,其實也說了不少。

楊逸苦笑著搖頭,把手機從耳邊移開。

心裏默默吐槽著齊隊,腦子裏卻像以前聽他的案件分析一樣,跟著他的思路,一路沒完沒了地想下去。

家境優渥學業有成又品貌端正的青年才俊。

這種設定,好像似曾相識。

說起來,那時候那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同門師弟,似乎就是這樣。

下午未竟的思緒重又接上,原本總也想不起的名字,卻在沾著潮氣的夜風裏,忽然電光火石,尋到了點蹤跡。

盧宋。

就是他了。

果然還能想起這個名字。

捏著被握的溫熱的手機,忽然又覺得喉頭有點發癢,又想抽根煙了。

半仰起頭,壓下這種鬧心的沖動,他發現自己能記起的細節還真不少。

他還記得那小子長得什麽模樣。

瘦高的個子,挺白凈清秀的一張臉,帶著副透亮的無框眼鏡。比他單薄些,卻也比他多了點書卷氣。

不招人,做起事來,卻也有自己的主意。

他和蘇瑾鬧別扭鬧得最頻繁那會兒,就聽說那小子三天兩頭找由頭約蘇瑾吃飯。

竟然十次裏能有八次得逞。

因為她是他校刊編輯部的前輩,臨畢業了,快要離校,總要留下些口口相傳的經驗教訓,供給後人參詳學習吧。

尤其還是同門師弟,做的都是講法普法的欄目,初時就是手把手教會的徒弟,壓根沒想到推脫。

大四了,課業也少,大家各自忙碌,同班的同學個把月都難見一面。

他自己那時還在忙家裏的事,和回H市工作的事,加上兩個人賭氣的不言語,還是給那小子留了不少時間。

稀奇的是,分手之前,他竟真的沒撞見過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。

那時候,他才發現,平時來去慣了的校園,比他想象中還要大。

他不是不在意的,只是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,口無遮攔地跟他提起。然後,沒心沒肺地說一句“不過是個師弟而已”,或者笑瞇瞇地問他一聲“是不是偷偷吃醋去了”。

可她沒有,就這麽一直瞞著,像是假裝看不透師弟的企圖。

直到兩個人分手。

那以後,他又忽然覺得,有這麽個師弟也沒什麽不好。

至少,在他讓她不開心的時間裏,有人會陪著她。況且,還是如此條件優渥又會哄人開心的,青年才俊。

嘖,青年才俊。

想到這詞,楊逸又忍不住苦笑。

盡管知道得不多,可和他比起來,盧宋那樣的條件,可是容易選擇得多。

不像他,明知道蘇瑾簽下了S市的工作,還是選擇回H市;

明知道又累又辛苦,危險系數還那麽高,還是選擇子承父業,穿上一身警隊制服;

明知道只要自己開口要求,蘇瑾就還會是他的——不管怎樣,她都會想辦法留在他身邊,可他就是什麽也沒說,看著她失望地轉身離開。

他確實是有些貪心,想要顧及的東西太多,怕會顧不到她的需要她的感受。

所以,自以為是地為她做了決定,讓她早早離開。如果她有更好的選擇,他為什麽要幹涉呢?

可是,為什麽她現在還是孤身一人?

盧宋那小子,到底怎麽回事?怎麽就這麽半途而廢了?

還有那個孫律師,和蘇瑾是什麽時候認識的?要是真的有意,怎麽到現在還這樣矜持,沒有追她的樣子?

……

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,從昨天晚上就一直在腦袋裏盤繞糾纏,一大坨線球似的,既沒個頭緒,又紮得他難捱。

可怎麽盤怎麽繞,都離不開那個叫蘇瑾的小女子身上。

所以,他也壓根沒反省到自己,為什麽過了三年,他個抓起人動起槍來伸手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的警分隊長,念起風花雪月,還是沒學會主動下手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